Els Quatre Gats

昨天起晚了，和阿龐到巷口熟悉的麵攤吃午餐時讓他先去買冷飲，我先入內點餐。麵店生意極好，好不容易找到個兩人座，坐下等餐時很自然地望向每一桌客人，觀察起形形色色的人們。

突然一個身影吸引了我的注意，一個約莫小學五、六年級的小男生正一臉無趣地用蒼蠅拍驅趕著蒼蠅，應該是店家的孩子。豐潤的身軀和又圓又大的眼睛，讓我心頭一懾，我想起那個長得和他相似，但現在不曉得過得如何的小男孩。

兩年前剛畢業，正是熱血沸騰、夢想勃發的年紀。拿完政大的師資班證書，對教育有滿腔熱火的我旋即接到許多面試通知，百般考量下選擇了一家連鎖英語補習班當作我人生中第一個正職工作，不在乎薪水的多寡，只為了施展自己的教育理念。然而總是事與願違，我不過區區一名補習班老師，教教英文、改改作業、看看連絡簿，就連寧願把自己的時間拿出來為學習進度較慢、比較容易分心的孩子補課，似乎也變成一種奢求?

教學被擺在最後一位。招生、行政、雜務和對家長陪笑臉，好像是補習班頭兒們專注的事情，只要白花花的銀子進了口袋，管他教學內容優劣，一轉頭便又是張晚娘臉孔，變化之快可堪比擬變臉絕技。

在那樣分身乏術的日子裡，我被習慣性頭痛給纏上，每每痛到嘔吐跪坐在廁所，每天出門上班冀望的是出個車禍就可以不要再去了。苦著張臉問同事，難道我是草莓族? 同事苦笑著說，在這裡誰不感到強大的壓力呢?

那個二年級的男孩。每天在英文班與安親班裡來回打轉，我第一天實習的班級是一、二年級混班的安親班，年幼的孩子正值活潑、開朗、愛玩的年紀，可是卻有個孩子總是坐在座位上，看著同學們開心的玩樂；雖然臉上也是帶著笑，可那笑容裡充滿著羨慕和憧憬。我不懂的是，這麼顯而易見的狀況，身為教職的我們，是不是該去了解?

進入補習班很快就適應了一個人被當成五個人用的忙碌，連不熟稔的安親班老師都跑來關心我，告誡我不該讓主任知道我會得太多，或者願意去做的太多。我只是個新鮮人，自認能力並非頂尖，一直以為願意去做、把我曾學過但不專精的能力一一告知，可以博得老闆的喜愛，進而讓我做更有成就感的工作，或者在開會時提出些有用的意見可以被採納；實際上是，我太過於天真。

漸漸的在低年級班待久了，我觀察到那個孩子其實是受排擠的。我在觀察的角度上看出些端倪，那是亞斯柏格症的孩子。然而再觀察的結果卻令人覺得訝異與心酸，這樣特別的孩子，怎麼沒有一個補習班的老師看出他的特出之處? 家長難道不會特別囑咐老師注意並關心嗎? 帶著種種的疑問，我總是對他多些觀察和耐心，他是特殊的孩子，但不該被排擠、被認為是壞小孩。

只是一個補習班老師能做到多少呢? 我的能力有限，也並非我想幫忙就能幫忙。那個孩子很喜歡我，是因為我給他別人不願意給的關心和耐心嗎?這是很心酸卻無能為力的事情，僅僅憑我一己之力能怎麼樣呢? 只要是我帶他的班級，我總能感受他晶亮的大眼裡面有另外一些快樂的元素，外籍老師上課時他總喜歡離開座位到辦公桌站在我的身旁，被斥止也仿似沒聽到的他，總在挨罵和充滿疑惑當中被規定在座位上聽課。

老是被罵說不專心的他，其實只是專注在他想專注的人事物上啊!

三個月後，我離開了那間補習班，帶著滿滿的挫折感和無力感。我還記得每次他只會拉著我的手，說「老師，我想要尿尿~!!」 我就會牽著他到廁所去，他臉上那單純而光彩的笑容，看起來傻氣，但孩子要的不都是這麼簡單的動作嗎?

我再也沒有回去過，再也沒有在下課的時候抱抱他，牽著他的手走到補習班門口，陪著他一起傻笑等奶奶接他回家。但感謝他給我的美好回憶，我永遠不會忘記，他閃爍像星星的眼睛裡是滿滿的快樂，說「Flora老師，我好喜歡妳!」